少年贝多芬
田艺苗 于 2013.04.24 16:13:44 | 源自:深圳特区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110
自22岁离开波恩之后,贝多芬再也没有返回故乡。如今他长年屹立在莱茵河畔,眺望自童年起熟识的江景。叫人想起罗曼·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里写道——“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有了光明与黑暗的均衡的节奏,有了儿童的生命的节奏,才显出无穷无极,莫测高深的岁月。”

小时候的贝多芬憨头憨脑,顽皮脏乱,一点儿也看不出有音乐天才的迹象。莱茵平原上放养的小男孩,一无人看管,即飞奔莱茵巷,滚跳下防波堤,一个人到江边奔跑玩耍,有时不知不觉沿着堤岸跑得很远。后来,终其一生,他都保留着在野外散步的习惯。

可是父亲一回家,他就得乖乖坐回钢琴前面。弹钢琴对他来说不是难题,可是父亲总是给太多作业,他烦躁大叫,我不要弹琴,我长大不要当什么音乐家,我要做面包师傅!因为贝多芬家的邻居就是面包师傅,每天弹琴的时候,总会有香喷喷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味飘过来。

根据那个面包师邻居回忆,小贝多芬常常站在窗边出神。他喜欢眺望波恩的古堡、七峰山和莱茵河上的点点白帆。据说七峰山是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的家,不过他更爱莱茵河上的大船,恨不得跳上船去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关在家中练琴了。可是这个时候,常常有一支旋律轻轻掠过他的大脑,他找来纸笔将它们记下来。他知道,其实音乐很美妙,并不是专门用来迫害小孩子的。他喜欢在钢琴上做游戏,弹自己瞎编的曲子。但父亲一听见乱弹就会恶狠狠地冲进屋里朝他吼。

  • 波恩是一个大商业中心,小时候的贝多芬在这里应该听过不少精彩的音乐会。有加鲁尼、皮西尼、萨列里的国际化的歌剧,有路过此地应邀表演一番的海顿与莫扎特的交响乐。巴黎、阿姆斯特丹和柏林新发表的音乐作品很容易流传到波恩,宫廷图书馆里塞满了18世纪的维也纳作曲家的弥撒曲。对于培养一个职业音乐家来说,音乐熏陶不过是一点皮毛,不容忽视的是贝多芬自小接受的广泛而系统的音乐家技能训练。从11岁开始,他成为宫廷管风琴手兼中提琴手,后来又当助理指挥和作曲家。室内乐和乐队的排练,训练了他的演奏、排练乐队的技能和多声部的精细听觉,对于作曲家这是难得的临场经验,相比之下,后来的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几乎都是捧着总谱纸上谈兵。

    小小年纪,贝多芬已经开始赚钱养家了,天不亮就起床为宫廷乐队作曲,然后背上书包急匆匆赶去上学,放学了去教贵族家的小孩弹琴,晚上还要参加乐队演出,才华秉异能者多劳,被借去排练、当助理指挥……时常工作到深夜,很快薪水就赶上了老爸。如此一来他荒废了学校的功课。可怜的小孩,练琴遭父亲骂,在学校也时常挨打,因为忙到作业写不完,几乎连小学也快毕不了业,很多小孩的基本功课他都没学会。后来到维也纳独自生活,贝多芬一直算不清一个月要付给女仆多少钱。

    11岁的时候,在老师内夫那里,贝多芬第一次听见管风琴的声音。灵魂出窍,在那一刻他懂得了音乐。贝多芬遇见音乐,这一段要如何描述?只有罗曼·罗兰了解。在《约翰·克里斯朵夫》这部1300页的著作里,有一两处是我毕生难忘的,那些文字开辟了我人生的篇幅。“忽然有阵瀑布似的声音:管风琴响了。一个寒噤沿着他的脊梁直流下去。”

    “它只是发光,漩涡似的打转,什么都分辨不清……他悬在半空中,像只鸟;长江大河般的音乐在教堂里奔流,充塞着穹窿,冲击着四壁,他就跟着它一齐奋发,振翼翱翔,飘到东,飘到西,只要听其自然就行。自由了,快乐了,到处是阳光……”

    到处是阳光,光线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照亮了他的人生。他身体里的音乐被这声音唤醒了。仿佛已察觉生命中有不可预知与把握的神秘与开阔,深不可测。这些发现只可与上帝倾诉。上帝的语言在泉水、树林、雨、女人、耳疾和音乐中闪现。通过音乐,他明白了信仰是怎么一回事。贝多芬不是一个有宗教感的人,到最后他却是真正了解了上帝的人。

    现实中,贝多芬幸运地在成长年月里遇见了内夫,他的音乐老师和心灵导师。内夫是他祖父的好友,一位具有全国影响力的音乐家,拥有莱比锡大学的法律学位,学识渊博,举止清高。这位老师不仅教他音乐理论,叫他爱上巴赫的纯音乐,更指引他的艺术追求。他警告他,艺术家不能迎合大众口味,不能为谱写舞曲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才华。这坚定了他的艺术道路,即使日后曲高和寡也从未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