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为谁而作?
周皓 于 2013.06.02 17:09:24 | 源自:音乐周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30

在北京现代音乐节的开幕式音乐会上出现了十分有趣的一幕,音乐会的上半场平安度过,下半场上演了由大卫·朗等三位美国当代作曲家创作的“极简主义”风格的三部管弦乐作品,在场的音乐家们却表现出了各异而强烈的反应。

何为简约主义音乐?简而言之就是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一种作曲风格,与当代音乐通常结构复杂、无旋律可言、节奏如鬼魅般捉摸不定相比,极简主义风格的音乐至少听起来节奏稳定,和声相对单一,旋律变化也不大,甚至曾有人较为极端地称一部极简主义的作品就是把十秒钟的旋律重复无数次。如果直观地从听觉来形容,这样的定义确实也不过分。

5月18日的那个夜晚,此前在国内鲜有上演的极简主义作品在国家大剧院这个中国古典音乐的核心舞台上拥有了整整半场的空间,按理说像大卫·朗这样曾获得过普利策奖、堪称当代极简主义风格急先锋人物的作曲家理应引起在场观众的极大关注,但显然,这种“对十秒钟的音乐片段进行不断重复”的风格让许多人措手不及,从最初的新鲜,到疲惫、沉睡甚至愤怒,这样的情绪在最后一部作品,迈克尔·戈登的《重写贝多芬第七交响曲》演奏过半时达到了极限值,以往以愤怒而著称的中国作曲家竟在作品还未演完时便紧锁眉头愤而离席,几乎踱响的脚步声与不断重复的音乐相比衬,仿佛道出了在场相当一部分人的心声。

事后不止一位当晚的观众,甚至相当著名的音乐家都向我吐露心声,说这样持续数十分钟的“嗡嗡声”令他们难以忍受,我倒是在想,其实许多观众早就忍不了大多数当代作曲家的新作旧作了。

这场音乐会的指挥胡咏言显然也意识到了当晚音乐会发生了什么,指挥家在微博上予以反击,表示简约主义虽然意味着永无止尽的重复,比如大卫·朗那部作品的一个音乐动机在二十分钟的时间内重复了249次之多,但从整体来看,音乐就像是一个你天天见到的孩子,任何时候你都觉得这个孩子与前一天甚至前一周毫无变化,但十年之后他确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极简主义作品亦然。胡咏言更是从专业的角度剖析了戈登的《重写贝多芬第七交响曲》,他指出这部作品的每一次重复都是升高了半个音调,并质疑相当一部分专业的耳朵都没听出其中奥妙。

至此,事情变得讽刺了,以专写“难听的音乐”为职业的当代作曲家们(这一定是许多非音乐职业观众心里藏了很久的一个观点)竟然会因为一种风格的音乐“难听”愤而离席,这似乎又回到了一个最初的问题,音乐到底为谁而创作?很显然,有相当一部分作曲家在不断进行着技术创新的同时忽视了观众耳朵的感受,甚至不同流派的作曲家要想相互“听懂”对方的音乐也需要做大量的功课,这些作曲家在为广大受众与音乐之间那堵墙添砖加瓦的同时,也为古典音乐这门艺术的墓穴又多挖了一铲子土。

不过从一个纯听众的角度而言,戈登的《重写贝多芬第七交响曲》倒是给了我前所未有的体验,它似是而非的身影,甚至让我想到,如果贝多芬生于1940年也许他的第七交响曲就是这个样子。创新的体验和启发,正是现代音乐的一大功能和存在的合理性之一,但这却让一些专业人士受不了。

当晚的音乐会的确是太长了,舞台上的音乐和观众的反应让现代音乐“不好听”这个感性观点除去了最后一丝纱幕裸露于所有人面前,差一点就面临被拆台的风险。但倘若跳出去想,现代音乐的另一个功能——激发思想的火花和引起观点的碰撞,这场音乐会倒是做到了。